衡水县南下干部历险记

2024-12-19 15:58:15 来源: 本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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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49年3月1日,衡水县第三批南下干部整队出发前合影。康占营提供


1947年秋,刘、邓大军按照中共中央“大举出击,经略中原”的战略方针,千里挺进大别山,在鄂豫皖扎下了根基。为迅速打开局面,巩固这块根据地,在这里建党、建政、建立人民武装,发动群众,实行土地改革,以配合全中国的解放。党中央要求,各解放区要立即选派干部,突击南下,开辟新区,建立革命政权和革命秩序。

晋冀鲁豫地区党委遵照党中央的指示,迅速在各解放区选调干部,组成南下干部队伍。

衡水县的南下干部被编为一个中队,共计128人,中队长王瑞、政治指导员韩温甫,隶属于冀南区南下干部支队第五大队。

农历八月十五,队伍在战友、同事、父老乡亲们眼含热泪、依依惜别的无限深情中匆匆踏上了征程。

在南宫县的集合地点,冀南区银行把这次活动要携带的黄金、白银、中洲票,冀南军区后勤部把八二型迫击炮弹分发到每个南下干部手中,登记造册,要求:携带好,保管好,人在东西在。

一百多人的队伍,分成几种类型:有骑自行车的,有骑马的,有步行的。形式不同,行装各异,但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目标:早日奔赴湖北,生根开花,打开新局面。

夜渡黄河

刚出冀南区,便进入国民党军队控制区。队伍在敌人控制的夹缝中日夜兼程。

农历八月二十晚饭时分,队伍渐渐靠近黄河大堤,渡河口选在了冠县的孙家口。距离孙家口约一里的样子,便听到黄河之水哗哗作响。大家的心情顿显紧张,这些平原上长大的干部,大都未亲眼目睹过黄河的尊容,只是从一些书上了解到黄河的骄横肆虐。

选在夜间渡河,是为了避开敌人的阻截。未料想,敌人早有察觉,红绿信号弹腾空而起,敌机的轰鸣声在头顶上空隆隆作响。

前面不断传来命令:突击渡河,分散寻船。退路是没有的,晚上若渡不过黄河,白天你便插翅也难飞过去。

翻过大堤,黄河便出现在眼前,借着照明弹的亮光,只见昏黄的河水翻滚急湍,发出低沉的嘶吼,一望无际,不见堤岸。

大队、中队的负责干部,躲着敌机的扫射,迫不及待地分散寻找船只,将近10点,才将船只凑齐。只有一只大船,其余坐的都是小船,牲口和驮子及贵重的一些东西,全部上了大船,其余的小船按人均分配,分散渡河。

敌机发疯般投弹,俯冲扫射,河中不时溅起一丈多高的水柱。大队长张海峰严肃地叮嘱大家:不准站立,都坐进船舱的木凳上;不准讲话,溅进来的水用舱里的碗瓢往外淘;飞机投弹扫射,不准大呼小叫。大家心中明白:只有服从命令,听从指挥,配合船工掌稳船舵,才能避开敌机的扫射,化险为夷。便俯在船中,握紧拳头,随时准备应付突如其来的情况。

不时有炸弹落在船边,水柱扑进船舱,打得人人都象落汤鸡,但同志们全不理会,一股劲儿地将舱水掏干。有的船被激流冲上浅滩,同志们便在船工的指挥下,一齐跳进河中,将船推进激流。

因夜黑难以寻搜目标,敌机疯狂地折腾了近半个时辰,便嘶叫着撤走了。

队伍全部渡过河,查点人数,一个不少。此时已是后半夜,大家谢过船工,翻堤上路,瞅瞅身后黄河,默念道:“来日再见吧!”

黄泛区趣话

南下干部队伍,是在军队的保护下行进的,负责保护任务的有“十纵”、“十二纵”及其它部队。保护部队虽然人数不多,却十分精悍。在商丘的睢县和柘县两县之间,“十纵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在国民党新编第五军的眼皮子底下杀开一条血路,以飞行军的速度,奔跑三天,带领南下干部队伍冲到了陈留、太康的黄泛区。

黄泛区,处处是泥水沼泽,南下队伍面临着新的困难。

第一个问题,是轻装。由于行进困难,原来尚能携带的东西,如今成了累赘。再者,敌人的追兵虽然暂时退去,可敌人的飞机却天天进行搜索骚扰,行动缓慢随时都有牺牲的危险。为了生存,为了迅速穿过黄泛区,必须轻装,舍弃不必要的东西。自行车、包裹、书籍等不少东西全抛掉了。

第二个问题,是无法做饭。到处是泥水,随身携带的铁锅和棍柴根本派不上用场。大家狠狠心,将这些丢弃,啃掉自身仅有的一点干馍馍,振作精神在泥水中跋涉。

大家你搀我扶,咬紧牙关,走了一天一夜,终于走到了黄泛区的边缘,又饥又乏,没有了半丝力气。在项城的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屯子,队伍找到了一个老头,央求他借些粮米,准备吃点东西,歇息一下再走。

这个老头乜斜着眼睛看了大家半天,一声不响甩手走了。队伍没办法,想烧点开水喝,到前面再想法解决吃饭问题。在上房搬柴的时候,在柴堆里发现了一青年,年纪约十七八岁,青年见房顶屋下站着许多陌生人,吓得趴在地上就磕头,求饶说不当兵。大家急忙用手把他扶起来,尚未问个明白,老头便从屋里奔出来趴在地上也磕起头来,说你们要拿什么都行,就是别让我的孙子当兵就成。大队长张海峰告诉他:我们是共产党的队伍,从来不拉夫抓壮丁充军的。大家也好言解释,老头终于相信了,从屋柜里掏出米来,给大家烧水做饭,他还让孙子找来几个乡邻帮着忙活。

大家从乡邻的口中得知,原来这个老头竟是袁世凯的舅父。临别时,队伍给老头留下了饭费,老头十分感激,说这样的队伍他从来没见过。中队长王瑞和他开玩笑说:“你是袁大总统的舅舅,是国舅哩!国舅来招待我们,有点委屈你了!”

老头脸一灰说:“袁世凯是罪人,死有余辜。我是袁世凯的舅舅不假,可我是他的小舅,从来就没有见过他。这小子造了那么多孽,真要见了他,我不掴他两掴子才怪呢!”

大家一起乐起来。

虚惊一场

渡过淮河,紧接着爬葡萄山,上上下下,大家就象一片片树叶在波涛中颠簸。尽管这样,大家心中却不敢有一丝懈怠,脚步不敢有半分停留。

按照计划,队伍要在黄安七里坪集合,将随身携带的黄金、白银、中洲票和八二型迫击炮弹全部上交。

距离集合地点还有150里,前面传来消息,敌人的一个旅已经占领了交通要塞,需另寻向导绕路而行。这一绕,无形中又要多走百十里,没办法,大家一边骂着蒋匪军,一边加紧脚步。走了一晚上,离目标仍差120里,大家正急得心中冒火,忽然传来消息说十纵和十二纵两面夹击,血战两小时,将国民党的这个旅全歼于山中,众人高兴地全跳起来,精神大增,抄近路一口气便奔了90里,赶到了集合地点七里坪。

将物资交接完毕,大队负责人张海峰留衡水中队在附近的村庄休息一下再走,让队伍吃顿饱饭。

谁料到,吃过午饭未到半小时功夫,大家感到肚子疼,中队立即将情况报告给了大队,张海峰急忙赶来寻到炊事员,询问是用什么面烙的饼,炊事人员说用独立部队送来绿兵船牌面粉烙的饼。油呢?是地主留下的脂肪油。难道是这个地主在油中做了手脚?张海峰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。

大家听说地主在油中下了毒药,顿时慌乱起来。张海峰安慰大家不要慌乱,若地主真在油里下了毒,油用得并不多,平均到每个人身上就更少了,不会有危险,一面命令警卫员火速去找随队医生。

炊事人员看到这种情景,哪里还顾得上自身的肚子疼,早吓得汗泪一齐淌下来。一百多人的性命,要真有个好歹,如何向上级和家乡父老交待?

很快,随军的贡医生来了,为众人检查后,感觉不象是中毒,又急忙查脂肪油,看了半天,也没看出名堂。张海峰寻来房东查问。一个中年房东说这不是猪脂油,是木梓皮油,误食了这种油,肚子疼一阵,一泄就好了,不会有生命危险。    大家听到这里,方才心安,捂着肚子寻厕所去了。

张海峰见炊事员们的脸色变了过来,叮嘱他们:今后要多加注意,辨别不清的东西不能让大家吃,想办法再给大家做一顿可口的饭菜,要保证大家赶路。

炊事人员点头答应。

一字之差险遭厄运

误食木梓皮油,虚惊一场。

这倒给艰苦枯燥的行军带来了笑料。你笑我在烂泥塘里舀上一碗脏水就喝,我笑你顺手拍死几个苍蝇便往嘴里塞,嘻嘻哈哈,笑声一片,竟把轰轰的炮声与飞机的吼叫抛于脑后了。

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急行军。

敌人好象盯上了这批南下干部队伍,除了利用地面的部队进行阻击拦截外,天上的飞机就象赶也赶不走的苍蝇,轮番追击扫射。

一天傍晚,队伍停下来突击做饭,周围的枪炮声连续不断。大家下边烫着脚,上边吃着饭。正在这时,副指导员徐既远跑来通知:白崇禧正以几个军团的兵力围攻大别山,包围圈已到跟前,我们得赶紧跳出去,否则有被包围的危险。指挥部要求,各南下中队立即到许家湾集合,那里有江汉一地委接应我们。

听到这里,大家草草吃完饭,翻身穿上鞋就走,黑夜中摸到了许家湾,可是等了许久,不见江汉一地委和其它中队同志们的踪影。这时,周围的枪炮声响成一片,已听到敌人的喊叫声,等了一会儿,仍不见一地委同志们的身影。大家急了,叫徐既远拿出通知来,看是不是记错了。徐既远掏出通知一看,脸色霎时变白。原来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的是“许家河”,而徐既远在黑暗中看成是许家湾了,许家河与许家湾是两个地方,一字之差,方位大变。

情况万分紧急,敌人近在咫尺。中队的几个负责人暗中吩咐众人不要乱,不要弄出声响,趁敌人尚未发觉立即转移。于是,大家蹑手蹑脚,在黑夜中又摸到许家河。到集合地点一看,河滩上满是突围前轻装的废弃物,破草鞋、烂棉絮丢了一河滩。这情景,分明是江汉一地委和其它中队的同志不能再等下去,突围走了。

怎么办?指导员韩温甫气得指着徐既远的鼻子吼道:“老徐,你的眼睛长到腚后头去啦?这120多个干部今天要葬送到你手里!”

徐既远知道自己酿成大错,低头不语。

大家说:跟上江汉一地委我们要突围,跟不上江汉一地委我们也不能在这里等死,也要突围。

可是没有接应的向导,向哪个方向突围?大家心里急得冒火,又拿不出好办法。正在这时,便见到一支队伍黑暗中摸过来,大家准备迎敌,却发现是自己的队伍。一交谈,知道是江汉独立旅的警卫团,警卫团是最后面的掩护部队,再后面就是敌人。大家这才有了希望,于是便跟着警卫团往下撤退。

等见到张海峰、文敏生二位领导,二人正急得团团转,见衡水中队128名同志安然无恙,方放下心来。当听说这件事是因为徐既远看错通知上的一个字才出现的问题,文敏生痛心地对徐既远说:“好家伙,你一疏忽,差点把我这100多名干部送给了国民党,理难容啊!”事后,南下指挥部对这件事进行了严肃处理,以昭军纪。

泅渡府河

由于出现了弄错集合地点的错误,衡水中队一下变成了全队的后卫。山地行军,队伍一拉几里地长,前面走,后面就得小跑,前面紧走,后面就紧跑,唯恐掉队。

穿大别山,过平汉路,人实在没力气了,就扯着马尾巴跑,这样省一些力,弄得赶马的同志哭笑不得。

到了平林市,寻找不到渡船,准备泅渡府河,坡陡河深,水流湍急,这一下可急坏了不会水的同志和10名女同志,呆愣愣地望着滚滚河流发愁。

有人故意逗她们,要是过不去,就回去算了,总比淹死强。

女同志一听,有人当场急得哭了出来!“就是淹死,我们也不回去,横竖豁出去了。”

中队的几位负责人挖空心思地想过河的办法。找渡船,已不可能,河周围几里地不见船的影子,再者,时间也来不及,追击的敌人就在身后。让会水的同志拖着不会水的过河,只怕水流太急,再加上同志们过度劳累,只怕撑不到对岸,会水的,不会水的,一齐被裹进漩涡……

商量来商量去一时也拿不出好办法,就在这时,一人突然叫道:“刚才在路上,不是有的拽马尾巴跑了么!让不会水的和女同志拽着马尾巴过河怎么样?”

哎!这倒是个办法,情急之中,也只有这样一试了。和女同志们一说,大家齐说:“豁出去了!”

这样,几匹马派上了大用场,女同志们双手紧紧抓住马尾巴,双眼一闭,便随马渡河,口中呛水也不松手。

这法子还真灵!功夫不大,大家全都过了河,没有一人被水冲走。有几个女同志呛了水,呕吐了一阵,就没事了。

事后,大家感慨地说:“这次南下,从没有吃过的苦都吃上了,只怕以后不知道什么叫吃苦了。”

10月底,南下干部衡水中队顺利到达大洪山脚下的洪山县,向洪山地委报到并分配工作。

这次行军,历时两个半月,行程约3500里。

(转自衡水党史网微信公众号,作者王进栋)